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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是七夕。
 
劇照是我最喜歡的愛情電影《烈愛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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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是七夕。
 
劇照是我最喜歡的愛情電影《烈愛風雲》(Great Expectations, 1998, by Alfonso Cuarón)。電影中葛妮絲派特洛飾演的Estella,是一個天生要人心動心痛的女孩。霧一樣蒙上,霧一樣褪去。那麼樣無法捉摸,又那麼樣不曾有一點模糊的獨特。
 
那年看著電影,陪伊森霍克飾演的Fin掉淚,以為是為了那個女孩。慢慢才瞭解,Estella其實是愛情的本身。讓人心動心痛的非關彼個誰,而是我們所可以感受得最深刻的愛的本身。儘管我們總是在某個人那裡project那個東西。
 
這是我給詩人任明信將出的新詩集《光天化日》寫的序,文章的概念也會收在正籌備的我的下一本書。
 
愛或是不可錘測的,可我總想對抗得更多。於此,詩是世界上唯一勝任的。這亦是我眼中,詩最深的可能。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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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詩比愛更好】
 黃以曦
 
如果你有了愛人
讓我知道
 
像候鳥要飛
雪會知道
根的枯朽
樹葉知道
 
可是你永遠不會知道
我沒有愛人了
 --任明信,<傾訴>,《光天化日》
 
我愛上了一個世界,他有一雙空洞的眼睛,路徑是重複的,心意是反覆的,風景朝地平沓去,物事只有單層的關連。像一張壓扁的金屬片,讀不到觸覺。情節那麼粗疏。
 
隨著我對他的愛日深,隨不可自拔,他愈薄淺。不再映有光色與輪廓的淡淡平面。世界失速往下縮去一個又一個維度。我仍在原處。
 
我從我深愛的世界分離出,什麼都沒剩,餘下我對高維物事的洞察,餘下無法確認是否為幻影的形跡模糊的掛念。
 
我的世界,我是說,我深愛的世界,變得好遠又好近。遠得差錯幾個維度的無關,近得只要我伸出手,就可以主導他的時間水流:所有故事可以重新啟動,每一綹分歧的未來與邊界都成立。
 
我仍記得各種繽紛、響亮、角色的溫度、關係的繾綣,我仍恍惚感到與立體物事牽扯。可一切已然不在。不曾存在的那種不在。
 
這樣的時刻,我以某種、某種方式織寫行段。那是我知道的事,那是我能辨識的事,儘管它們或不曾錨定以如此之形體。它們何必那樣成立?在這個宇宙中,在整個宇宙中。
 
可我也就只能這樣確認我的存在了,我可是這樣確認了我的存在。我,我的詩。
 
我以為我愛過,但或許我沒有;我以為我看透,但或許我沒有;我以為我認識與探索了什麼,或許我並沒有。我的行段,我的詩,為了憑靠幻影卻自以為活著與曾活過的這樣的我,而來到。
 
無論我曾註記給愛怎樣評價,詩無法不比愛更好。這是我這個人,可承擔可發動的。而愛,我的意思是,我深愛的世界,他囚在低維的幽閉,任何於我深邃的動心與傷心,俱是冗餘。多出幾個維度那樣的荒謬而徹底無關的冗餘。
 
詩比愛更好,我得說。詩不是存在的證據,存在不需要證據。詩不是存在本身,存在不需要身體。詩標誌了時空一處空隙,維度的繭,自此生產與辯證,催生了各式形廓的意義。我獲得記憶。蜜的,澀的,或儘管是幻影。黑色的夜浮顯有一落線條、一個模樣,圈住唯此模樣可圈住的痛與幸福。那是我,我這樣活過。
 
也許我們,你,與我,注定這樣活,和別人不同。深愛一個世界,卻不在那裡面,深愛一個人卻不在他身邊。他們以一種似乎扁平卻深刻的方式,放逐我們往另一次元。
 
詩比愛更好。最後餘下這個。在最開始的地方,我們有的已是這個。
 
我曾愛上一個世界,他有一雙空洞的眼睛,我迷戀那個構成,為他唱了許多歌,作了許多夢,未有一樁撼動他。他朝我看來,不曾與我的燒灼任何一點對上。不曾被鎖上。
 
邊緣的時刻,極限的時刻,我有幾些行段,之於所謂的我的愛,它們或透有某種近乎驚悚的冰冷,可其實,正是通過它們,我才抵住驚悚的冰冷。活了下來。
 
讀明信的詩集《光天化日》,我不可思議看著種種,墜下的決心,焚燬的甘心。可此些最尖銳因而最迷人的危險,比現實更多。不再與為詩人所愛的世界在一起。它們被詩拋出,被詩接住。
 
我瞭解死亡的美,如同瞭解愛的滑溜魔魅。但詩比死更好,如同詩,比愛更好。
 
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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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評人,作家,著有《離席:為什麼看電影?》《謎樣場景:自我戲劇的迷宮》《尤里西斯的狗》。聯絡方式 [email protected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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